国土空间规划体系改革要求城乡规划学科构建兼容并蓄与开放包容的多学科交叉的知识体系，而差异化的学理基础是学科交叉融通的难点所在。文章从“空间”的概念切入，将当前学界对于“空间”的认识归纳为基于景观、地方、要素、信息四类，以2018～2022年发表于中文核心期刊的相关研究论文为样本，比较四类研究的特征和知识图谱差异并进行解析，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对城乡规划学科建设的启示。
[关键词] 国土空间规划学科；景观；地方；要素；信息；知识图谱
[文章编号] 1006-0022(2023)01-0157-08
[中图分类号] TU984
[文献标识码] B
[引文格式] 黄贤金，毛熙彦，贾铠阳．多视角下国土空间规划研究对城乡规划学科建设的启示——基于2018～2022年重要刊文关键词的知识图谱分析[J]．规划师，2023(1)：157-164．
国土空间及规划研究是空间规划学科实践的主要表现形式之一。国土空间及规划研究的现状特征，能够反映当前空间规划学科体系与国土空间规划的匹配关系，以及学科体系内部不同学科之间的关联特点。
本文提到的国土空间及规划研究是指面向国土空间保护、开发、利用、修复需求而开展的探索工作，能为国土空间规划提供技术支撑与决策支持。国土空间及规划研究是一个多学科交叉融通的领域，表现为：在研究对象上，既包括部分要素解析，也包括系统综合集成；在研究尺度上，涵盖了乡镇、市县、省域、区域、全国等不同范围；在研究导向上，经历了以生产力布局为引导，到以城市发展为重点，再到以生态文明为主导的国土空间格局重构的过程；在研究议题上，涉及资源利用、环境保护、生态修复、城乡发展、区域协调、陆海统筹、设施保障、空间治理、国家安全等战略议题；在学科基础上，涉及理学、工学、农学、管理学、经济学等门类，尤其与城乡规划、公共管理、地理学、海洋科学、生态学、环境科学与工程、测绘科学与技术、风景园林等学科密切关联。
2019年，《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建立国土空间规划体系并监督实施的若干意见》提出，“国土空间规划编制应提高科学性，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尊重自然规律、经济规律、社会规律和城乡发展规律，因地制宜开展规划编制工作”，对城乡规划学科建设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传统的发展语境下，学科反映了知识生产的专业化分工。不同学科在国土空间研究中承担的任务不同，关心的问题不同，成果的指向不同。当前，国土空间治理现代化、国土空间规划体系化的现实需求为不同学科视角下的国土空间研究创设了一系列共通的研究命题，在新的问题导向下，原本分门别类的研究势必有更多交集。对此，如何加强各学科之间的相互理解、协调各学科成果之间的认识差异、实现各学科成果在规划实践中的综合应用，是当下国土空间研究面临的挑战，也是建设多学科交叉融通的城乡规划学科的关键。
建设多学科交叉融通的城乡规划学科的难点之一在于弥合学理基础的差异，尤其是对“空间”的认识差异。在与国土空间密切相关的研究领域中，“空间”意识和“空间”认识存在十分显著的差异。“空间”既有具象的物质空间，也有抽象的社会建构。“空间”可以是一个活动发生的场所，一个过程反应的“容器”，一个具有自组织性的复杂系统，一系列社会关系的产物，甚至于可以只是一个均质的平面。即便地理学、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等都为“空间”意识比较强的学科，但这些学科对“空间”的内涵建构与解析方式存在根本区别。这种差异一方面势必会增加成果综合应用的难度，另一方面可能会造成现有的研究分工固化。
自提出建立国土空间规划体系以来，国土空间及规划的相关研究增势迅猛、量多面广。以“国土空间”为关键词在中国知网学术期刊数据库中进行检索，2010年相关研究全年发文量仅为42篇，2018年增长至330篇，2021年攀升至2187篇。对此，需要进一步关注：在文章数量“井喷”的背后，是“分门别类”研究的各自增长还是交叉融通的新探索？是以“国土空间”为背景还是以“国土空间”为问题？“空间”的认识差异表现出怎样的研究分工？由此，本文首先比较了不同学科对“空间”内涵的认识，并将空间认识划分为基于景观、地方、要素、信息四类；其次，以发表在高质量科技期刊上的国土空间及规划研究论文为样本，开展文献计量分析，比较四类空间认识的研究成果在发表特征和知识图谱方面的差异；最后，探讨国土空间规划研究实现多学科交叉融通的挑战，以及对城乡规划学科建设的启示。
在国土空间规划体系改革的背景下，城乡规划经历了规划对象由城乡建成环境到全域、全要素国土空间的重大变革。因此，基于多视角认知“国土空间”是城乡规划学科发展的重要基础。“国土空间”本身是一个地域范畴的概念，以主权所管辖的范围为边界，涵盖了领土、领海和领空。但在不同的学术语境下，“国土空间”的概念内涵具有多样性和时代性。
在自然地理学、生态学、环境科学等大多数自然科学的语境下，“国土空间”从整体上看是一个地球表层的复杂系统，水、土、气、生物等圈层的内外交互循环塑造了国土空间的基本形态与功能；从局部上看，是各类生态环境变化及发展过程的反应“容器”，是决定系统整体能否良性运转的外在条件。无论是从整体视角还是局部视角，“国土空间”都以物质空间为主体。
在大多数社会科学的语境下，“国土空间”则是一个“社会建构”的概念，是经济、社会、文化等多方面关系共同作用下的产物，存在着超越物质空间的范畴。其中，人文地理学、城乡规划学、建筑学等直接以空间为研究对象的学科，更注重揭示空间的特性，把空间作为独立的个体，自下而上地理解空间形成的过程，以及塑造空间的复杂力量。相较之下，土地资源管理学、区域经济学等包含空间视角的学科，则多将空间视为一个外生给定的条件，将其作为经济社会过程机理的诸多约束性条件之一。
近年来，在数据科学与信息科学高速发展的背景下，国土空间朝着数字化、信息化、智慧化发展，构建数字世界中的国土空间成为地理信息科学、城乡规划学等学科共同关注的议题。“数字孪生”“智慧国土”“空间智治”等新理念和新技术不断涌现，在国土空间规划实践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国土空间治理现代化的重要支撑。
结合不同视角下的国土空间及规划研究，“空间”概念的认识基础可分为以下四类(表1)。
(1)基于景观的空间。该领域建立在人地关系地域系统、地域综合体等理论的基础上，将国土空间视为一个景观，围绕资源环境基础、地域功能性、系统结构化、时空变异过程、人地系统效应等方面开展研究，评估资源环境基础，开展国土空间规划，并结合差异化的资源环境基础和效应开展预警、调控，以响应优化战略布局、完善治理体系的现实需求。
(2)基于地方的空间。该领域以空间本身作为研究对象，将物质空间作为外在表现，解析塑造物质空间的社会力量，关注空间的演变、转型与重构，兼顾空间使用的效率与公平，并开展国土空间规划，试图通过空间的合理分区、有序组织、功能提升、布局优化来调节经济、社会、文化层面存在的矛盾与冲突。
(3)基于要素的空间。该领域以特定的自然资源、环境影响、经济要素为切入点，关注其空间及规划的基本格局、时空动态特征，识别供给与需求在空间上的错配状况以及流动条件，评估要素利用的潜力及其效应，为协调各类要素的保护与利用提供支撑，同时也作为生态修复和环境治理的基础。其中，以土地资源、水资源为基础，以“三生”空间为载体开展的评估与配置优化工作尤为典型。
(4)基于信息的空间。该领域顺应国土空间及规划数字化、信息化、智慧化表达的发展趋势，探索数据获取、管理与可视化，数据挖掘分析与规划决策支持，空间动态监测、评估与监管，空间过程仿真模拟与评估等多方面的技术应用，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与之相适应的制度体系创新，形成了一个地理信息科学与城市科学深度交融的新兴方向。
整体而言，国土空间及规划研究涉及的相关学科众多，各学科的学理基础存在不同程度的差异，这决定了各学科参与国土空间及规划研究的方式不同。认识基础相近的学科，有利于展开协作与对话，反之则在成果交流与综合应用等方面面临挑战。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在传统地理区划基础上形成的“主体功能区划”与传统的城乡规划分区技术体系存在比较明显的学理基础差异，对二者的衔接与传导机制设计形成了较大的挑战。
为此，本文对四类不同空间认识基础的研究进行分析，期望能够回答两方面问题：一是具有相似的认识基础，帮助不同的学科共同开展了哪些议题的研究？二是不同的认识基础是否存在共同的研究议题，是否具备进一步交叉融合的空间？
本研究运用CiteSpace 6.1软件分别对不同视角下的国土空间研究文献进行可视化分析，包括文献载文量趋势与研究领域分析，进而通过关键词共现图谱总结研究热点，最后运用文献阅读法就国土空间及规划研究的主要热点知识群组进行深入研究及比较分析。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检索期刊范围参照了中国地理学会和中国自然资源学会联合发布的《地理资源领域高质量科技期刊分级目录》。以“主题=‘国土空间’”为检索式进行高级检索，检索时间范围设为2018～2022年，并对检索结果进行处理，剔除无作者文献、期刊会议征稿、书评及其他不契合研究主题的条目等无效数据后，共计获得2075条文献记录，检索日期为2022年5月28日。
3 多“空间”视角下的国土空间及规划领域研究主题比较
3.1 不同“空间”视角下国土空间及规划领域研究特征
从文献样本的分布情况可以看出，2018～2022年我国国土空间及规划领域在核心期刊上的发文量呈现明显的上升趋势(图1)，2019年的载文量是2018年的3.6倍，2021年的载文量是2019年的1.9倍。其中，基于要素的国土空间认识的相关研究数量最多，近5年累积发文量达到749篇，占比达36％；基于地方的国土空间认识的相关研究数量略少于基于要素的国土空间认识的相关研究数量，发文量为651篇，占比为31％；基于景观和基于信息的国土空间认识的相关研究的发文占比依次为17％和16％，二者虽然占比较小，但是增速高于基于要素和地方的国土空间认识的研究，是重要的增长点。
研究进一步筛选各领域高被引TOP 100文献作为代表性文献，识别这些文献的期刊分布情况。结果表明(图2)，地理学、资源科学领域的综合性期刊所涉及的国土空间研究类型较为广泛，基于景观的、基于要素的、基于信息的国土空间研究成果比较集中地发表在这些领域的代表性期刊上，如《地理学报》《地理研究》《地理科学进展》《自然资源学报》等。这与基于景观、要素、信息的国土空间领域的关键性问题研究认识更契合地理学、资源科学的理论与方法基础有关。除此之外，基于要素的国土空间研究成果多集中刊发在土地科学领域的代表性期刊上，如《中国土地科学》《中国土地》等，以及资源科学领域的《资源科学》《长江流域资源与环境》等期刊。类似地，基于信息的国土空间研究成果比较集中地刊发在测绘科学领域的代表性期刊上，如《测绘通报》《地球信息科学学报》等。
相较之下，基于地方的国土空间研究在发文的期刊选择方面表现出较为明显的独立性，集中在城市规划领域的代表性期刊上，包括《规划师》《城市规划》《城市规划学刊》《城市发展研究》等，以及部分人文经济地理领域的代表性期刊，如《经济地理》。这类期刊中很少出现其他三个类型的国土空间研究成果，未表现出“通专结合”的期刊内容结构，同时期刊的数量也少于其他三个类型。
整体而言，基于地方的国土空间的研究成果体量较大，从成果发表期刊的角度看，具有比较明显的独立性，这部分期刊比较少涉猎其他类型的研究成果，基于景观、要素和信息的研究成果发表有共同的、跨领域的期刊选择，而基于地方视角的研究尚未出现这样的特征；从成果发表的角度看，学科的交叉融合还存在比较明显的“资源—规划”分野。
国土空间格局是自然过程和人类各项活动共同作用形成的地域综合体，科学认知国土空间格局变化过程与影响因素，是实现国土空间规划“一张蓝图绘到底”的重要基础。在景观视角下的国土空间研究关键词共现图谱中(图3)，共现频率较高的关键词是“空间治理”“土地利用”“生态修复”。文献关键词分析表明，现有研究以综合自然地理学、景观生态学、土地变化科学、生态环境科学为基础，主要探讨了生态廊道识别、地域功能评价、区域问题诊断等议题，并积极从全域、系统的角度对生态修复、综合整治和规划管控途径开展探索。
基于景观的国土空间研究具有较强的时空尺度性，重视在不同尺度上揭示地理过程与格局的演变及其时空分异规律。例如，有学者在格局—过程耦合的基础上提出了格局、过程、功能耦合的分析范式，从景观视角对国土空间肌理特征进行剖析，解析了社会—生态过程的时空关联。此外，相比早先分散割据的部门规划，国土空间规划涵盖了海洋空间与陆地空间，具有综合性、交叉性的景观视角研究为陆海统筹、区域协调、自然资源综合管理等提供了全局、全域、系统的分析手段，如现有研究将人地关系拓展至人地海关系，基于陆海统筹视角探索构建了陆海一体的国土空间格局，有效加强了海岸带地区的生态环境系统保护、修复与治理。
基于景观的国土空间研究具有典型的地域特殊性。由于不同区域的自然环境、社会经济等各项因素有差别，人地关系的表现方式、强度及其互馈关系具有较大差异，塑造出差异化的国土空间保护、开发、利用、修复格局。现有基于景观的国土空间研究主要通过深入探究特定地域空间格局演变的成因、机制与效应，分析其当前资源环境与经济发展交互耦合效应，从而制定地域功能优化分区方案，以期有效防范景观生态风险。现有研究针对不同类型区域格局特征及资源禀赋限制，开展了大量的综合性评价工作。其中，长江经济带、黄河流域是我国人地关系矛盾突出的典型地域系统，学者们针对这两个区域开展了大量资源环境承载力，以及国土空间格局、结构特征和演化趋势的分析，形成了与长江经济带绿色发展、黄河流域高质量发展相适应的空间配置与战略布局。
地方发展需要权衡各类国土空间的需求关系，形成最优的资源配置方案，并将方案作为未来发展方向的指引。在基于地方的国土空间研究中，关键词共现频率最高的是“空间治理”与“多规合一”，其次为“规划体系”“自然资源”“用途管制”等(图4)。整体来看，该领域的研究善于从地方实践出发，在规划编制等实务工作中提炼理论，进而提出规划策略，为国土空间规划体系建构与自然资源监管体系完善提供理论、方法支撑。
从知识图谱可以看出，以“多规合一”为核心构建新时期国土空间治理体系是基于地方的国土空间研究的重点。新时期，国土空间规划作为国家空间治理的重要抓手，包含着行政与技术双重逻辑。首先，国土空间的开发保护利用具有非常典型的“跨界”特性，在之前很长一段时期内存在“多规并存”的矛盾冲突现象。其次，国土空间还具有“嵌套”特性，不同层级的政府在政绩考核、税收体制等制度环境中，形成了差异化的利益诉求。国土空间规划改革是对现行规划“扬弃”与“融合”的过程，因此学者们对不同部门规划的融合、不同层级规划的衔接开展了探索，并在城市与乡村的“具体地方”的国土空间，分别就总体规划、专项规划、城市设计、村庄规划等不同类型规划开展实践，以期建立起与各级政府事权相对应、差异有序的国土空间规划层级体系，从而增强对空间资源的有序配置。
相较于其他知识图谱，“战略引领”与“刚性管控”是该领域出现的专属关键词，相关研究探索了如何通过规划实施及用途管制有效地引导市场行为、弥补市场失灵，体现了空间规划作为以公共利益为导向的政策工具的本质属性。在理论层面，学者们就国土空间规划的价值取向、资源配置机制开展了学理探讨。在实践层面，开展了“三生”空间、“三区三线”划定等规划实务工作的具体探索，同时对国土空间体检评估的内容及方法、规划监督实施体系的构建路径等进行了研究。
国土空间资源是人类生存发展的重要物质基础和承载要素，合理的资源开发、利用与管理模式对实现高质量、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在基于要素的国土空间研究关键词共现图谱中，“用途管制”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关键词，其次为“生态修复”“生态空间”“土地利用”“土地科学”(图5)。从知识图谱可以看出，基于要素的国土空间研究着力于构建全域空间管控、全要素耦合管理的国土空间规划格局及治理体系。
在研究视角上，该领域研究聚焦于山、水、林、田、湖、草、沙等各类资源要素之间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关系。随着“生命共同体”理念的提出，我国逐渐从单纯的耕地保护导向的土地用途管制转向更为综合的全域全要素空间治理体系构建，从以增长和开发为导向的资源利用观念转向保护与合理利用并重的可持续发展观。但由于自然资源要素管理部门化、分散化现象普遍存在，其资源价值实现、统一转用管理受多种因素限制。基于此，学者们探索构建了自然资源管理的分类体系，开展了自然资源定级评价，以此显化不同利用情况下的自然资源质量差异，促进自然资源管理向数量、质量提升与生态管护并重转变。例如，有学者提出通过功能分区、用途管制和要素配置三者相结合的方法，优化资源要素的空间配置，从而增强自然资源要素的资产效应。
在研究内容上，过去粗放式的经济发展模式导致了我国生态环境压力加剧，在当前生态文明建设的新时代背景下，国土整治和生态修复的路径与策略成为国土空间及规划研究的重点。现有研究针对长江沿线这一生态保护与经济活动矛盾突出的典型区域，率先开展了生态修复、空间纠错机制的探索，为其他地区提供了理论借鉴和实践参考。例如，有研究就黑土地、盐碱地、河漫滩、工矿用地等关键要素的开发利用与保护实践进行了反思，提出了以系统科学理念对各类资源实行综合治理的策略。此外，随着“碳达峰”“碳中和”战略目标的提出，自然资源管理领域也亟需创新体制机制以适应全球气候变化。现有研究分别从产业碳排放、土地利用碳排放等角度拓展了国土空间用途管制的范畴，如有研究从碳减排和碳增汇两个途径对低碳国土空间的实现开展了具体分析。
国土空间数字化、信息化转型，是实现现代化国土空间治理的重要支撑。在基于信息的国土空间研究领域中，关键词共现频率最高的是“自然资源”和“多规合一”。相较于其他三类领域，“地理国情”“地理信息”等关键词则第一次出现在知识图谱中(图6)。从关键词共现图谱可以看出，遥感、测绘、地理信息系统等学科领域的技术集成和应用创新，极大地丰富了国土空间规划技术方法，有效提升了国土空间治理能力。
土地、海洋、林业、地质、矿产等相关自然资源大数据体系是现代化国土空间治理的重要基础。近年来，快速发展的天空地一体化的对地观测技术，为我国摸清自然资源家底提供了重要支撑。从知识图谱连线来看，当前地理国情数据被广泛应用于构建典型区域的多维度指标体系，以认知国土空间格局与资源环境限制。由于传统规划事权分散在各个部门，存在“数据孤岛”“数据不统一”等现象，随着统一的自然资源管理制度建立，开始探索自然资源信息化，尝试基于国土空间基础信息平台整合各类空间关联数据，形成覆盖全国、动态更新、权威统一的国土空间规划“一张图”。
与此同时，随着信息采集与传输技术的快速发展，基于信息的国土空间研究正在由单要素、单过程的变化趋势探索转向多过程、多系统的地理综合认知。数据模型是国土空间及规划“数字”转向的重要基础，学者们尝试将时空数据模型拓展为地理场景模型，试图为国土空间构建较为直观的抽象表达形式。此外，“云计算”“模型模拟”等关键词的增加也反映出信息化相关技术被应用于国土空间规划全生命周期管理，贯穿于现状分析评价、规划方案编制、实施监测管理与评估等流程。例如，有研究探讨了数字孪生空间技术方法在国土空间的应用，提出可以基于全域感知、全要素数据的实时模拟与仿真，在数字空间中分析各类要素的交互作用，从而实现对现实世界的反馈与调控，支撑精细化的空间治理决策。
4 对城乡规划学科建设的启示
4.1 以学科学理为基础支撑交叉型城乡规划学科建设
加强与其他学科的交叉融合是城乡规划学科发展的迫切需求，这不仅是国土空间规划体系构建的客观要求，也是城乡规划学科不断适应经济社会发展新趋势的内在需要。尽管当前城乡规划学科的知识体系已较为成熟完善，但是还需要探索其与地理学、生态学、自然资源管理等学科的深层次结合。交叉型学科建设并不是简单地将不同学科的课程纳入、进行物理整合形成庞杂的学科体系，而是应弥合不同学科对于“国土空间”认知的学理基础差异，并在此基础上探索不同时空尺度下成果的理论关联与技术衔接：一方面，在物质空间的构成要素层面，探索不同学科之间的分工，充分发挥“术业有专攻”的作用，尤其应结合城市规划理论与方法基础，深化对人地系统演变过程机理的解析，提升监测、预警与综合治理的能力；另一方面，在时空尺度的相互作用层面，探索不同学科之间的联系，以综合的角度认知多时相、多地域、多要素相互作用形成的人地复杂系统，考察全局与局部、主要与次要、长期与短期、过去与未来的关系。整体上，现有的城乡规划学科体系探讨已较充分地识别出相关学科及相互的关联关系，但是学科之间的分工尚不明晰，也未有共识。这一点很直观地表现在上文的分析中——不同类型研究之间存在明显的割裂感。
4.2 以地域类型为引导推进特色型城乡规划学科建设
我国国土广袤，地理环境复杂多样。当前国土空间规划要求从地域人地关系、地域系统整体性的视角揭示区域资源环境系统的承载能力、开发适宜性，但如缺乏对不同地域“空间”的坚实的认知支撑，就难以编制好用、管用、实用的国土空间规划。城乡规划学科建设应注重不同区域高校培养的人才特色，探索构建符合我国多样化国土空间格局特征的学科知识体系，从多空间视角对地域系统尤其是城市发展规律进行研判，以此支撑典型关键带以及重点区域的国土空间保护、开发、利用与修复工作。长期以来，城乡规划学科较为注重培养学生的社会综合调查能力，在国土空间规划改革的背景下，应在了解地方空间发展规律、历史文化及社会经济的基础上，加强对自然环境及资源禀赋特征的认知，通过土地、水文、气候、能源矿产等资源环境和人口、产业、信息等社会经济的综合分析，为各区域不同类型的国土空间规划提供理论指导和实践支撑。
4.3 以国家战略为引领加强应用型城乡规划学科建设
国土空间规划人才不仅需要具备基本的知识基础，还需要拥有应用知识和开展规划编制的能力。在当前气候变化和生态文明建设的背景下，城乡规划学科应积极响应美丽中国和“双碳”目标等国家重大战略，以城乡规划学科“面向未来”的核心知识体系，致力于减缓和适应气候变化，进一步凸显学科的时代价值。积极寻求与时代关键命题相结合的建设路径，加强应用型城乡规划学科的建设，掌握智慧规划、数字规划等前沿技术，才能不断应对国土空间规划工作实践中的新需求。另外，还需强化城乡规划学科课堂培养与实践培养相结合的教育体系，从国土空间规划工作实践中拓宽新视野、掌握新技术，全方面提升城乡规划学科人才的专业能力，以增强城乡规划人才对新形势的适应性。
面向国土空间规划体系化与国土空间治理现代化的现实需求，学界和业界倡导以更为包容的态度面向学科交叉融合，探索构建兼容并蓄的学科体系。本文认为，国土空间规划扩大了传统城乡规划所涉及的地域尺度和内容范畴，物质空间所包含的要素类型更加多元，涉及的人地关系与社会关系越发复杂。基于此，城乡规划学科体系势必不断拓展，趋于揭示和适应城市空间发展规律。但是，建立在内容相关性基础上的“拼合”的复杂学科体系如何实现更深层次的融合？难点之一在于不同学科的国土空间认识基础存在学理差异，涉及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空间认识分异、要素解析与系统集成的空间内涵分异，以及物质空间、社会空间、虚拟空间的空间类型分异。通过梳理与国土空间密切相关的研究特征，本文归纳了四类不同的空间认识基础—基于景观、地方、要素、信息的国土空间内涵。在此基础上，本文以2018～2022年发表在高质量科技期刊上的相关研究文献为样本，比较了在不同空间认识基础下的研究发表特征与主题特征，以期为城乡规划学科建设提供启示，结果表明：
(1)基于地方和基于要素视角的国土空间研究在四类国土空间研究中占比较大，均超过1/3，体现了当下国土空间及规划研究对于城乡规划和土地资源管理两个经典领域的沿袭；基于景观和基于信息的研究规模相当，合并占比约1/3，但相关研究发文数量的增长率高，是重要的增长点。
(2)从发文特征上看，基于地方视角的国土空间研究较为独立；基于景观、要素和信息的国土空间研究成果的期刊选择呈现出“通专结合”的期刊内容结构；研究成果发表在一定程度上仍存在“资源—规划”分野。
(3)对比四类国土空间研究的知识图谱发现，四类研究的关键词存在部分交集，且都以背景性质的关键词为主，如“空间治理”“用途管制”“多规合一”等，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各类研究正逐渐朝着支撑国土空间规划全过程的科学需求靠拢。但是四类研究的研究主题仍表现出“分工大于协作”的特征。基于景观和基于要素的研究有比较密切的联系，包含着要素解析与系统综合的内在逻辑。相比之下，基于地方的研究更侧重于国土空间规划体系和实施的探索与实践，基于信息的研究则侧重于技术方法的创新与应用。
综上所述，不同的学理基础对应着各类具体的现实问题，弥合差异化的国土空间认识基础有助于实现多学科的交叉融合。这一点对于探索建设以“规划”为核心的交叉型、特色型、应用型城乡规划学科有所启示，即应当坚持从国土空间规划研究及实践的科学需求出发，而不是囿于现状所属的学科门类，简单的对相关学科进行“拼合”或者划分出“亲疏远近”。国土空间作为一个多层级、多尺度、多时相、多要素、多主体共同作用下的复杂巨系统，大量学科的现有理论基础都能够建立起与国土空间的关联性，这是国土空间规划作为一个标志性事件为各学科发展创造的新契机。但是，国土空间规划不仅是一个事件，也是一个亟待探索的命题。从单一学科或门类的相关性出发容易忽略当前国土空间规划所面临的主要挑战，庞杂的学科体系实际上并不利于高水平、高技术人才的培养。
为此，应当积极凝练国土空间及规划学科研究的关键科学问题与技术难题，以问题为牵引促进多学科的交叉融合。现有研究更多将国土空间治理与可持续发展视为一个共同的大背景，并在此背景下通过关联性寻找学科发展的契机，这一方面容易削弱研究成果的针对性，另一方面也难以切实实现学科交叉融合。围绕国土空间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工作重点与难点，城乡规划学科亟需在问题突破过程中从多学科汲取养分，提供新的发现、探索新的方法、凝练新的理念，这样才有可能实现面向国土空间规划的多学科交叉融合，从而推动国土空间规划学科群知识体系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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